很难得的,又遇到走街串户兜售点心的小推车,明亮洁净的玻璃厢柜内,是一格一格早就在我记忆里背熟了的传统点心。
其中,我最爱的就是“蜜三刀”,方块糖似的点心,鼓起的正面划上三道裂缝,还沾着碎碎的芝麻粒儿,油油酥酥的,甜的近乎发腻,又透着芝麻的香。小时候,只要逮到了这东西,我总要吃到胃酸不可。
那时候日子都不富裕,家里来了亲朋好友时,大都会互相赠送这样的点心,包在黄褐*的点心纸里,最上面再盖上一张红*的标签,不外乎是印着“福”字“喜”字,或者是一些花纹,以龙凤呈祥的居多。
打开来,就是这样的花式点心,一层一层裹出莲花瓣儿的,除了花心还有点实质内容,外皮是硬硬的、面嘟嘟的,很被我厌弃。
点心包中数量最多的,却是一种外表很壮观的点心,叫做“临清寥花儿”。我纳闷了很多年,不知道这几个字的确切写法,现在想了又想,觉得可以用“寂寥”的寥字,除了源于一种文艺化的情绪,还因为它体积庞大,实质却“寥寥无几”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,在那个年代,“寥花儿”在点心包里才占据的数量最多吧?它们支撑着点心包的体积,身姿却很轻盈,内里是巨大的蜂巢状空气,价格上就更实惠。
“寥花儿”很酥脆,基本上是圆柱形,芯儿里的蜂巢是面粉的白*,外皮烤的透透的接近暗淡的橘*,最外面滚了白糖,一粒粒儿,晶莹剔透。它的特*就是,你使劲儿咬了一大口到嘴巴里,舌头一卷一触,就融化的无影无踪,像是根本没吃下去什么,除了甜味儿,和油香。
所以,我的老爹有时候形容一个人“金玉其外,败絮其中”,或者为人不厚道,善做表面功夫的时候,就会评价说:“这人就是临清的点心——寥花儿”!
如今,各种西式蛋糕面包涌入,老式点心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,尤其是“寥花儿”,大家再也不需要借用它的轻而大撑面子。我似乎得有十几年、二十几年,没有再品味到“寥花儿”的香甜了,推着点心车的小贩,也几乎快要绝了迹。以至于此刻,刚刚吃饱了饭的我毫不迟疑停下了车,指点着亮丽的玻璃厢柜:“这个——来两块儿,那个,还有那个——”
小贩打开厢柜,一股熟悉的、久违的、甜腻的、油乎乎的味道扑面而来。我搜捡了半个方便袋子,却恍然记得,在许多年前的小推车里面的一个角落,是存在过那种轻而膨大的点心的。
“那个——寥花儿——现在,还做吗?”我的声音很惭愧,就跟抛出的是一个很难为人的问题似的。
“寥花儿?”小贩很惊奇地看我一眼:“现在,谁还吃那玩意儿?家里的孩子们整天要吃汉堡吃面包蛋糕。”他长叹口气,刚才的红光满面蒙上了一层担忧似的。
我提着方便袋回车里,拈了一块最爱的“蜜三刀”进嘴里,甜得发腻,香,直到了喉咙里,只是,还能品味出一股子淡淡的,塑料袋子的味道。
记忆中的“寥花儿”,再也回不来了吗?